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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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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品描述
採訪日期:2019年01月03日 受訪者:張勇 採訪者:楊富民、石竣旻 採訪地點:受訪者自宅 本篇受訪者為張勇,1924年出生於上海租界,2020年已96歲,身體仍然健朗。1944年從軍,後隨著國民黨軍隊輾轉來台。最終定居在豐田三村的豐山村。並曾擔任過豐山國小之校工,所以許多現已為人父母的村人們都認得這個「張勇伯伯」。本篇主要採錄張勇的生命故事,從過去的二戰到國共內展,以及大陳島撤退;故事也可以看見張勇與同時代的許多外省榮民可能對原住民族群的誤解,以及對於日本國族的仇視。 20歲那年(1944),國民黨實施「三丁出一」,即家中三個壯丁要出一個人出來當兵,當時哥哥已有家室、弟弟年紀仍小,於是我代表家中出征沙場,就此展開數十年的軍旅生涯。其實早在7年前(1937),還是個初中學生的我,聽聞那場慘無人道的事件—南京大屠殺後,早就讓我有想從軍替同胞復仇的意願,我一直想著:「等我哪一天上了戰場,我要殺他媽的日本鬼子」。 可惜的是,我在部隊擔任的情報人員,為了偵察敵情滲透敵營,穿著的不是軍裝是便服。之後,輾轉隨部隊從上海到南京,再從南京移動到雲南。說是要打日本人,但感覺更多的時候是與共產黨打戰。大大小小發生好多戰役,我到現在沒記得幾個。可是我記得有一次,一個砲彈就炸到我身旁,飛濺出來的砲彈碎片與泥土和聲音,讓我失去了知覺,當我醒來,我在醫院裡面,後腦勺有兩個小凹洞,現在都還摸得到。   戰爭結束的快,他們說美國人向日本的廣島與長崎丟了兩顆原子彈—「小男孩」和「胖子」;聽說炸彈的威力大得連炸出來的風都把房子掀起來,甚至翻起了像蘑菇般的雲。這一下,把日本炸得投降,抗日戰爭跟著結束,結束了那端前有鬼子要打、後有共匪要防的日子,每天生活在槍林彈雨之中,呼吸都不暢快。 抗戰結束後部隊裁軍,長官囑託財務:「拿十塊錢給老張,讓他回家去吧」,我就這樣回到上海的租界。原先以為回到過去的日子,終於能夠輕鬆,但沒想到我習慣的日子,是硝煙瀰漫的沙場生活。半年後,軍隊說又要士兵了,於是我回到了部隊,這次要對抗的是同為中國同胞的共軍。南征北討了跑了二十幾個省分,原本優勢的國軍,不知怎麼著屢戰屢敗,到了最後戰線近乎崩潰,每天都是撤退到哪裡的指令。1948年(民國37年),我被派駐到台灣,第一次踏上臺灣的土地時,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小島,會成為自己往後人生七十幾年的第二故鄉。 與共匪的戰爭還沒結束,我們繼續頭戴斗笠、身著紅褲頭、腳踩草鞋、以竹代槍,克難地在營地操演著軍事訓練,裸著上身受著南臺灣毒辣陽光的摧殘,水泡在背上起了又破、破了又起,現在回想起來還是他媽的覺得苦!1956年(民國42年),派駐到了大陳島,協助防守國軍僅存的戰線,卻不敵共軍猛烈的攻勢,2年後(1955)被迫撤退臺灣。那時候一江山都被攻下來,我們的飛機從台北飛過去四十分鐘,共產黨的飛機到大陳島只要三分鐘,打個球?   撤退時不停下著大雨,道路成了滿地泥濘,移動變得更加困難,為了活命我們只得連夜奔走,原先長官告訴我們,要把彈藥裝備原地銷毀。所以我們挖了一個大坑,把所有的武器與彈藥放進去;挖好了坑,東西都放進去了,正要填土,長官又告訴我們:彈藥全部移回台灣……。我們沒時間抱怨,怕共產黨的飛機就要來,又趕緊把彈藥挖了出來,全部裝上車子。   那時候,整整四天沒有休息,累的時候就一邊推著車一邊睡。來回好幾趟終於迎來第七艦隊的美軍,他們先前已經把所有的老百姓給撤退回去了。我們推著彈藥上船,那些美國大兵看不懂木箱上的中文,不讓我們上去,長官看了看,就讓他們把彈藥與槍枝和軍用車輛全部推入海中。我看著一箱又一箱物資、一台又一台的車子墜入海底,四天的苦難像一場笑話……。 撤台後,待沒幾天又被調派到馬祖北竿,彼時的北竿毫無開發,為了搬運物資與彈藥,我們動員老百姓開路,用卡車前引配合推土機的輔助,車輛的燈光卻引來共軍的攻擊,其中一顆砲彈射進一個排的帳篷當中,那附近全都是火藥,正當我們認為要出大事之際,發現是顆未爆彈,才鬆了一大口氣。在馬祖過了兩年半吹著冷冽海風數饅頭的日子,終於,我又回到了臺灣本島。 這次,我加入了傘兵特種部隊,隨著跳傘的次數增加,對於跳傘的恐懼卻不減反增。有次,有個同袍落下時進了水坑,降落傘包覆了他的全身使他動彈不得,一切發生得太突然,當我們發現時,只剩下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從此之後,每次跳傘之前,在六百公尺的高空上,閘門打開等待長官下令時,我都想著這會不會就是我人生最後的九秒鐘?是不是跳下去就甚麼都沒有了? 決定退伍是47歲那年的事,當時在澎湖受訓,已屆半百還得穿著全副武裝按表操課,覺得再這樣操下去,總有一天會被弄死。剛好台東知本農場開發隊在徵人,只要去做苦力三年就可以退伍,聽聞這個消息我毅然決然向輔導長提出申請,輔導長看著我的申請書對我說:「老張呀……這真的很苦,你還得好好考慮考慮」,但那時只想著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再怎麼苦我也是要熬過去。 退伍後,我接到同袍的電話,他告訴我花蓮好山好水空氣清新,適合苦了一輩子的我們居住,我聽了覺得不錯,便搬到了花蓮直到現在。有段時間,我有過一名中國籍妻子,但個性不合最後分開了,她的東西我都還留著,臥室牆上仍貼著她留下的風景壁報紙,每年她固定來臺灣一次,還是會燒菜煮飯給我吃。 曾經我寫過兩封信回老家,等了好一段時間卻始終杳無音信,我想他們是被共產黨給移民走了。在文革的時候,屬於國民黨軍隊眷屬的他們被分類成黑五類,肯定會被批鬥,並且移居。回上海也找不到他們,過去的鄰居也不知道在哪裡,我的家只剩下台灣了。 現在的我(2019年),95歲啦!早在幾年前為了身體健康,我依照醫生的囑託把菸給戒了,但偶爾還是會在睡前喝幾杯蔘茸藥酒,有時候會想,從軍的決定到底正不正確?人生是在那一刻開始不同的吧?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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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文化記憶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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